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斐然 第63节

    “是。”明月点头,“我曾在某个夜晚见过她。”
    人皇丰神俊朗,风姿卓绝,但他并不是一个好色之人,后宫中常年只有几位妃嫔,子嗣不丰。
    圣宫娘娘多年无子,十分喜爱孩童,便会时常召他们入殿相伴。
    明月尚且记得那日,她正在圣宫娘娘怀中吃着花糕,裁剪福纸,嬉笑间便有一人悄然入殿,浑身是血,月光映照下,她看清了来人的模样。
    如花一般的面容,眉睫上挂着血,神色却是肃冷的。
    圣宫娘娘见状一怔,并未大呼,只是屏退侍从,让人带她到耳房哄睡,自己却留在了殿中。
    年幼的明月第一次见到这样多的血,惊惧之余,却只能咬住唇瓣,不敢过多哭闹。
    在后宫之中,所有孩子都只是用来讨圣宫娘娘欢心的。
    明月卧在耳房软床之上,听得窗外闷雷滚滚,雨倾如注,又想到那般刺目的血色,一时难以入眠,但因年幼,熬不住夜,又迷迷糊糊睡去。
    半梦半醒间,透过雨幕,见到正殿内的灯火一直燃至天明。
    明月睡得并不好,恍惚间听到侍从小声提及“人皇”二字,便立即清醒过来。
    她抱着被子起身,小心翼翼透过窗缝向外看去,那浑身是血的女子好似被发现,如今正遭人围困,与父皇对峙。
    双方低声密语,不知说了什么,只见她面色忽变,勃然怒道:“你竟敢出手!”
    话音未落,她便提剑朝人皇而去,势头迅猛,周围的参星域修士见状上前阻挡,十来人轮番斗法,竟不敌她一人之力。
    障碍既扫,她手中长剑直出,却又撞上他周身祭出的护身法阵,就在众人松气的下一瞬,凌厉的剑刃竟又进一寸,法阵片片碎开,剑尖破入,在他胸前搅出半片血花。
    人皇并不畏惧,只交叠双手于前,拉着嘴角看她,目光却十分漠寒。
    “我若是你,此时便不会在此多留。”
    危急之际,圣宫娘娘从殿内走出,勒令众人收手,总算止住纷争,她放那女子离去,深深看了人皇一眼,这才凝眉回殿,闭门几月未出。
    “……我那日太过害怕,是以只觉得眼熟,但并未认出,后来宫内大宴,你家中出席,我见到了她,这才记起。
    父皇其人,佛口蛇心,深不可测,他并非是个心胸开阔之人,你母亲与他有过仇怨,难免不会针对于你。”
    明月叹息看她:“若他们当真将你误认成我,借玉令与你联系,也是好事一件,若有动向,你可及时知晓。”
    林斐然却抓住了关键:“哪一场大宴?”
    “七月初八,牡丹节。”明月回忆,“我记得很清楚,那日敏姐姐不小心剪了两盆极好的姚黄,父皇极为生气,罚她长跪三日,还是圣宫娘娘说的情。”
    林斐然又问:“那年你几岁?”
    “六岁。”
    恍然之间,似有什么拼凑一处。
    她与明月同岁,六岁那年,母亲罹患重病,不治离世,三年未到,父亲也因相思成疾,郁结于心,追随而去。
    母亲向来体健,她一直想不通为何会突然患病,现下想来……或许与那身伤脱不开干系。
    母亲她,或许并非病逝。
    林斐然的面色忽而沉寂下来,她一语不发,身影长立,如同山雨欲来前的一道孤风。
    明月并未思及她母亲去世一事,见她神色有异,只以为方才的话骇到了她:“你也不必过多忧心,这只是一个猜测,以后若是见到洛阳城人,或是参星域的修者,多加小心便是!”
    林斐然敛容:“多谢公主提醒。”
    那一日,林斐然埋头吃了两顿饭,一顿是同明月二人,一顿是同平安,当晚,她昏昏沉沉睡了很长一觉,什么都未曾梦见,第二日依旧起床练剑。
    只是那一日后,她修行得更为刻苦。
    山中岁月悠长,风雪甚嚣,林斐然早早便领悟到一个道理,一个她抗拒,不解,却又不得不相信的道理。
    在这样一个奇怪的世界,只有强者可以讲理,只有强者可以说公道,她如果有话要讲,便只得先将剑重重摆到桌上。
    这十分可笑,但世事如此,便又显得十分可悲。
    她多年勤勉,长耕不辍,不是因为好学,亦不是因为有多喜爱修行,她只是想,多练一分,少差一点,便能在该讲理时叫人听话,拥有这份独属于强者的自由。
    就如同此时,她有些话要说,却又不知会面对怎样的人,便只好多一些,再多一些。
    夏末时节,嘶吼的鸣蝉早早僵死在树,初秋过半,树巅终于染出第一片黄。
    林斐然于深夜踏入院中,捻开泛黄的落叶,走入房内洗漱,水打到一半,忽觉屋中有人,正要动手之际,便闻得一缕冷香。
    隐秘而强势。
    她动作微顿,又转回身继续洗漱。
    “怎么不转过来看看?”身后之人开口。
    林斐然擦了脸,归置好一切,这才回身看去:“深夜造访,又如此安静,也只有尊主了。尊主今夜来,可是又睡不着,想寻人闲聊?”
    “不是。”如霰坐在椅上,搭着二郎腿,右手支颐,弯眼笑道,“你是不是忘了什么?”
    林斐然回忆半晌,摇头:“我忘了太多东西,尊主指的是什么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如霰看她,手掌开合间,一尾胖圆黑鱼跃然掌中,“你的已然养好,我的呢?”
    林斐然看着这鱼,神色恍然,好似将将想起,见状,如霰的笑容凝在唇角,雪睫半压,一点不悦漫出。
    “兰城的大忙人,别说你一眼都没看过。”
    如霰不常叫她的名字,他总有许多别称。
    太吾国的假明月,勤恳的小英雄,瞪眼的呆头鹅,前不久她心情低落之时,还唤她垂头的木偶,现在又成了兰城大忙人。
    林斐然从善如流接下这个称谓,唇角微抿,露出几分笑意,她的掌中,一只同样圆头圆脑的白鱼跃然而出。
    “方才是开玩笑的,阴阳鱼就卧眠眼中,我不会忘。”
    如霰沉默片刻,挑眉道:“看来和平安学了不少东西,连玩笑都会开了。”
    林斐然笑而不语,走近将两人掌中的游鱼换回。
    如霰掀眸看她,方才的话语无波,但他的心底却没有这么平静。
    其实这鱼早便养好了,只是他偶然发觉自己竟会下意识同这小鱼说话,心下怔然,却又忍不住想,林斐然根本听不见,于是这点怔然又化作轻微的烦躁。
    这感觉就像绒羽划过肌肤,不甚强烈,却极为惹人。
    他觉得自己有些问题,所以并未第一时间将阴阳鱼换回,更何况,应当先由林斐然来寻他才是。
    他等了许久,甚至在行止宫内遇到她许多次,她也并未提及,只是匆匆行过道礼后便赶往镜川,好像那里才是她的家。
    她不说,他更加不会开口。
    直至今日,碧磬几人前来,说林斐然近来练得太狠,恐伤根骨,他们劝之无用,只好寻他出面。
    ——难道他就劝得动?难道他要特殊些?
    彼时如霰坐在窗台之上,闭目假寐,嘴上说着与他无关,夜里还是到了房中。
    所以——
    “你近日练得过了,月盈则亏,水满则溢,即便想要变强,却也不是这样拼命的法子,小心过犹不及。况且,若你心中苦闷,大可以其他方式发泄,绝不是折腾自己。”
    他看着林斐然,昳丽的眉眼中含着些许微光。
    林斐然闻言垂眸,幽幽叹口气:“尊主说的有理。”
    如霰唇角扬起。
    “但,我向来习惯这样的修行方式,对我而言,还远远未到盈满的程度,多谢尊主挂怀。”
    如霰唇角抿下,咋舌一声,碧磬几人真是胡言,他与其他人何异?
    他站起身,顺过一支老笔,旋转间点上她诸多穴位与关节,一阵难言的酸麻从中生发,林斐然顿时倒吸口气。
    如霰淡声道:“修士之体虽比凡人强劲,却也不是铜骨捏造,要多加爱护。道途漫漫,更应张弛有度,若无节制,久之必有害。”
    听到他说节制二字,林斐然又想起那本解梦之书,她近来练得狠了,会不会又做什么奇怪的梦?
    如霰将笔放下,抬眸见她眉心微蹙,似有抗拒之意,便以为她不认同方才那番话,没从身体酸麻间体会出休憩之意。
    “若本尊没来,今夜你打算做什么?”
    林斐然回神,听他话中之意,指了指桌案:“准备画符。”
    如霰细细打量她:“你眉间分明有倦色,何必强求,明日再画也一样,为何不睡。”
    “……睡不着。”
    如霰略略歪头看她:“你这个年纪便睡不着了?”
    林斐然:“……”
    她不知道这话怎么接。
    如霰医道极好,观她神情便知道是郁结于心,唯有散开才可入眠,但林斐然向来是个闷葫芦,有事总要憋在心中。
    罢了,左右今夜无事,便拨冗关爱一下。
    他抬起手,如同缀着复眼的翎羽显现身后,微暗的室内亮起一道柔和的明光,淡淡勾勒着二人的面容。
    林斐然望着,一时如同踩在柔软云端,只觉飘忽畅快,却又倏而自心口阻塞淤堵,于是这云端也显得沉重起来。
    她看向身前之人,他也在望着她,只听他双唇翕合,问道:“你看到了什么?”
    恍惚间,她已忘了他是谁,恍惚间,他的面容逐渐柔和,变化,成了她记忆中熟悉而又模糊的模样。
    “娘亲……”
    她终于又梦到了她,那口迟迟不出的郁气逐渐灼热起来,升至眼中,终于寻到出口一般,凝珠而落。
    如霰知她心中苦闷,今夜用此秘技,也只是为她寻个出口,以免日积月累,郁结于心,于道心不利。
    他想,常人的郁结之处无非情爱与家人,是以听到林斐然叫娘的时候,他也并未诧异,幻象之中,见到什么都不奇怪,只要郁气能排出便好。
    他坐回椅上,调整腿上金环,垂目间,忽有一道黑影笼罩在前。
    他心下倏而一跳,还未抬眸,便被人倾身搂住,她垂头在他颈侧,声音沙哑,似是怕惊扰天上人一般小声开口。
    “我好想你……”
    第50章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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