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

    孟砚清调离徐州,带走了所有人,唯独留下她们母女,连沈姨娘身边的徐妈妈也悄无声息地跟着离开,他此举明显是要抛下她们。
    没了他们掣肘,孟榆反而更庆幸,况她不信,她和小娘好手好脚,会挣得不来一日三餐。
    谁知没过多久,孟砚清一纸书信送来,寻了诸多借口要她们务必上京去。
    孟榆原是不愿的,奈何沈姨娘欢喜不尽,兼之徐州老宅被变卖,她们一时无处可去,便唯有同意。
    ***
    孟榆不知是何时入睡的。
    先前的那个梦袭卷重来,淹在水里的窒息和男人拥着的凉意浸满四肢百骸,滔天的恐惧瞬间裹紧全身,她陡然惊醒。
    素色的帐幔映入她惊恐的眸光里,短暂的呆滞过后,孟榆拉回了神思,动了动僵硬的手臂,撑着榻边起身。
    薄薄的日光自窗牖渗进,落到那泛黄的木桌上,折出一道金黄的光线。
    怀茵端着早饭走进,见她醒了,放下手里的东西,湿了湿脸巾,拧干了递过去,细看她两眼,疑惑:“姑娘昨儿早早就睡下了,这黑眼圈怎还这般重?”
    孟榆洗漱后,坐到餐桌前,懒懒地道:“昨晚睡不大好。对了,现在什么时辰了?”
    “才过巳时。”
    这么晚了……
    孟榆惊得猝然抬首。
    “说来也怪,平日姑娘若睡到这时候,小侯爷必定遣人来催,今儿倒奇了,竟没一个人来敲门。”
    怀茵说得漫不经心,将这事当成笑话般说出来,可孟榆哪里还听得见她说什么,只囫囵地吃了两个糕点,匆匆丢下一句“我去当值了,你和同小娘说一声”后,便忙不迭跑上二楼。
    怪。
    确实是怪得很。
    虽说她昨儿救了陆修沂,可依他的性子,孟榆不觉得他会如此好心。
    赶到二楼时,却见陆修沂已经在喝着茶看书了。
    听到声音,陆修沂从字里行间掀起眼皮,偏头望过来,见孟榆垂首,跑得微微喘气,嘴角还沾了些许糕点,想来吃得太匆忙。
    他忍不住温声道:“爷这儿不急着人伺候,下回走慢些,小心摔着。”
    还有下回?
    孟榆实在不愿了,只是他突如其来的温柔着实让她害怕,不知陆修沂究竟在打什么算盘,正忐忑不安间,她忽然又听得对面人道了句:“爷的腰带松了,你过来给爷束紧。”
    闻言,孟榆忙绕过桌子。
    陆修沂放下书,站起来正面对着她。
    腰带的系口在后面,孟榆偏下身想绕到陆修沂身后,奈何左边紧靠窗台,右边又有张圈椅挡着,她怎么都绕不过去。
    她想叫陆修沂转过身,奈何他的身躯却犹似高山般岿然不动,她只好抬起双手,轻轻环住他的腰。
    握上他腰带的霎那,孟榆微微一怔。系口很紧,哪里松了?
    正自惊疑,一只携着凉意的手忽然抚上她的唇角,她下意识反弹,立刻松手要往后退。
    陆修沂却似早有预料,另一只手倏然环住她的腰,稍稍用力,迫使她往他胸口上撞。
    孟榆猝不及防,忙伸手拦在胸前,一时气红了脸,怨愤又疑惑地抬首看他。
    陆修沂视若无睹,毫不在意地对上她的目光,轻笑:“别动,你嘴边有东西。”
    他轻轻地将糕点碎抹在手上,示意孟榆瞧瞧。
    孟榆垂首看了眼,用力挣扎。他没有抱得太紧,她稍稍用力就离了他的怀抱。
    她的脸原就轻盈透亮,白得无暇,现下被气红了脸,倒是白里透出粉嫩,让人瞧了,手痒痒。
    陆修沂忍住要上手捏她脸的冲动,淡笑:“昨儿可是被吓到了?爷瞧你眼睛浮肿,似乎睡得不大好。”
    她是被吓到,只并非是被刺客吓到。
    对孟榆而言,眼前的陆修沂比洪水猛兽还可怕。
    第9章 赏恩典
    想了想,孟榆还是气不过,正要掏出本子怼他两句,可恰在此时,一名侍卫匆匆进来回:“启禀小侯爷,楮大人回来了。”
    正说着,门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,应是楮泽过来了。
    陆修沂朝孟榆道:“爷命厨房做了酥酪,你去盛上来。”
    话到了嘴边却卡在喉咙里,不上不下,孟榆难受得紧,可也没办法多说什么,便唯有将怼陆修沂的话暂且按下,朝他福了福,低眉退出去。
    来到厨房,酥酪还没做好,孟榆担心酥酪也被掺上姜粉,干脆拿了张小矮凳,在旁边一边看着,一边坐着等。
    旁边分菜的曲大娘忽然塞来两个葱油饼,孟榆以为要收钱,连忙推回去,翻出自己那空空如也的口袋给她瞧。
    曲大娘乐呵呵地道:“好姑娘,这不收钱,当我送姑娘吃的。”
    孟榆闻言,眉梢微挑。
    这位曲大娘最会见风使舵,刚上船那会,怀茵本想买两个葱油饼,谁知她竟白送给一个水手也不肯卖给怀茵,只因那名水手是船长的亲戚。
    孟榆奇怪她为何突然如此心善,曲大娘见她不接,二话不说就强塞过来,转身便走了。
    葱油饼散着诱人的葱香,孟榆却看了看,着实吃不下,便取来碟子放到厨架上一个显眼的位置。
    谁饿了,顺手便能拿下来。
    ***
    楮泽此番是奉命到岸上调查官银一事。
    “这半个多月,属下走遍邕州、徐州和陇唐这三个地方,没发现有哪些大量的陶瓷制品运出城。”
    陆修沂将手搭在腰带处,感受着上面残留的体温,鼻尖还萦绕着丝丝馨香。
    他敛眉听着楮泽的回禀,随口问:“这三个地方便没有什么可疑之处?”
    楮泽皱着眉心,刚想摇头,忽然神思乍转,忙回:“若说可疑的地方,倒真有一处。”
    陆修沂闻言,勾起一丝兴趣,“哦?说来听听。”
    “我到邕州时,正巧碰到一户人家修缮房屋,可听行人说,这户人家前两月就已经搬去外地,且打算将宅子卖掉,不知为何,半个月前又忽然从外地返回,还花大钱来修缮宅子。若说只邕州这一处,倒不足为奇,可怪的是,后来我去徐州和陇唐皆有这种现象。”
    陆修沂站在窗边,拿起茶杯喝了两口,幽深的眸子倒映出水面的涟漪,他听完沉默半晌,淡声道:“此事你派人关注着,记住,别让人发现了。”
    “是。”
    楮泽应声完,仍未出去,陆修沂感觉到,回头问:“还有事?”
    楮泽立刻跪下,垂首道:“公子昨天遇刺,是属下安排得不够妥当,才会令刺客有机可乘,还请公子降罪。”
    陆修沂淡笑:“这艘客船有近上百人,鱼龙混杂,途中还会停靠接人,刺客也许早就藏匿其中,你纵是百般妥帖,也难以处处周全。况此事还需你去调查,不必自责,起来吧!”
    楮泽松了口气,这方起身,“听说是孟姑娘临危不惧,救了公子。”
    言及孟榆,陆修沂下意识勾起唇角,淡淡应声:“嗯。”
    楮泽心思细腻,瞧出了他面上的变化,“公子素来赏罚分明,不知您想如何嘉奖孟姑娘?”
    指腹摩挲着茶杯柄的手微顿,陆修沂低眉看了眼氤氲着雾气的茶水,其色泽虽微微暗沉,却澄澈清透。
    便好似她的为人。
    素日鲜少有话,可一有事,她是真的会上。
    救她母亲和妹妹是如此,救他亦然。
    陆修沂眉梢眼角满浸笑意:“回京后,我准备娶她为侧室。”
    话音刚落,楮泽微微惊诧,顿了顿,才道:“您之前也有意如此,可孟姑娘不是……”
    拒绝了么???
    最后那几个字,楮泽到底没敢说出口。
    陆修沂眸光瞬间暗下来,“爷当真想要一个女人,还需她同意?况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,她也属意我。”
    他这话上一瞬还裹着瘆人的寒意,下一秒说到“属意”二字时,又满溢柔情,听得刚端糕点上来的孟榆一阵心惊,胸口沉得仿佛压上了百斤巨石,浑身还止不住地震颤。
    生怕陆修沂会发现,她强压着涌上心头的恐惧,不敢再停在这里,忙敲了敲门。
    “进。”
    里面缄默了一瞬,才传来陆修沂低沉的嗓音。
    深深地吸了口气,孟榆强装镇静地推门而进,刚将酥酪放到桌面上,便又听陆修沂淡声道:“没什么事,你便先出去吧!”
    她求之不得,立刻转身想走,哪承想陆修沂突然拔高了声音:“站住。”
    不知陆修沂想做什么,孟榆的心霎时由云端跌到谷底,忙战战兢兢地转头。
    陆修沂觑了眼呆呆站在旁边的楮泽:“说你呢。”
    楮泽从怔愣中骤然拉回思绪,忙应声:“是。”
    他退出去时,还不忘细心地将门带上。
    原来是自己听岔了。
    孟榆松了口气,垂首站到旁边。
    陆修沂拿了碗酥酪坐下,尝了口,见杯里没了茶水,淡声道:“给爷倒杯茶。”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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